小溪的夜真是纯净的夜,安宁又温暖。我从五光十色的商铺夜,灯火通明的街道夜,只有夜的不夜城,闯进了这个只有蛙声、鱼跳、人语的毫无遮蔽的夜,这样的夜是毫不设防的。妇人一家开的小店是简陋的,杂货铺、理发店、木床、被褥、小电视借着昏暗的小灯下都丝毫不显得因陋就简,它们都是活的,每天被不同的人,拿起放下,吞下肚子或含在嘴里,叠上打开。
我腿上搭着小棉被,坐在越烧越旺的炭盆前,围着妇人全家和一砂锅青蒜腊肉,旁边还有一只无辜眼神的白猫咪。味道强悍的湖南辣子逼迫我吃下了两大碗饭。这是需要储存的体能,因为对付潮湿阴冷吊脚楼的脂肪和明早徒步黄心夜合。夜深了,独自就着昏灯在透风的木板屋里,读着沈从文给得到的那个温和美丽脸儿,黑脸人儿,在另一处悬念的他的三三专利读物。“全是吊脚楼!这里可惜写不出声音,多好听的声音!这时有摇橹人唱歌声音,有水声,有吊脚楼人语声……还有我喊你的声音,你听不到,你听不到,我的人。”我裹我被子里,在信纸上把这些默默地记下来。
清晨山中的一切皆是静美的,悄然的,所以吊脚楼也醒得很晚。在永顺上中学的妇人那大女儿,为我从隔壁家端来了早点,一碗酸辣子肉沫米线。吸溜到饱后,才发觉自己被这味觉刺激得庸懒了起来。接着陆续听到门外不长的街上传来卸门板的声音,鸡鸣犬吠的热闹起来了,炭盆烧旺了,第一锅包子冒热气了。
我在敞开的木门里,闻到了湿湿空气中的抑郁味道,便出发上路,准备去拥抱抚摸那棵叫黄心夜合的树。黄心夜合离小溪乡政府这块比较集中的人家有些远,倒是顺着溪水浪花的指引,在无人无车的公路上行走也不觉得寂寞。青翠的林子像是赖在大地的被窝里不愿醒来,吐着一串串呵欠。枝头跳跃着正在开嗓的早起鸟儿,不知它们有没有找到食吃呢?而我不管它们听不听得懂,就放心的对着它们轻吟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