农家少年和他的父亲
跨过村外沐水河上的小木桥,一座山势奇俊的石灰岩山矗立眼前。仰看峭壁上周氏二十一世祖周子昂请人所刻的苍劲雄浑的“昂山”两个大字,细细拨开山脚一口水井边的野草,草里的石碑竟是清朝嘉庆年间的古碑。晨曦清露中上甘棠古朴的外景已拨动我们的心弦。待我们绕过谢水与沐水交汇处沙石裸露的小小三角洲,再慢慢走过那座据说走多少步便能活多少岁,以石榫为墩、石板为梁,始建于汉代的汉石桥,一路绿树婆娑,水声潺潺,更令久居闹市的我们雀跃不已。
在汉石桥边,一座篱笆围起的菜园子里,我们碰到了这一路行来看见的第一个挥锄劳作的农家少年。少年便住在甘棠村,今年15岁,在附近中学读书,周末便回家下地劳动。乍见我们一行人问东问西,少年不免带着点怕生的羞涩,我们只好打消了请他带我们去村里看一看的念头。
没想到拐过山脚碰到一对荷锄的中年夫妇,一问正是少年的父母,两人不仅热心地指点方向,父亲更自告奋勇带我们去寻找几处少有人至的古迹。
这位名叫周汉耀的上甘棠村民是个有心人。他带我们在一处巨石崖下寻到了一个古石磨。古石磨是一块天然的大岩石经打磨雕刻后形成。据目测,圆形石磨内直径约有3米,外直径则约有3.5米,中间有一个来插棍子的磨心,内外圆之间是一道深深的石槽。据周汉耀说,这个古石磨应当是用来榨油的,他从来没有听他的祖辈说起过,不知道有多少年了,他也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发现的。他还带我们爬上了昂山一座小山头,发现了一处据说是古学堂的遗址。
古宅声影里的怅然
上甘棠村是典型的封建社会中聚族而居形成的村落,选址布局十分讲究。
站在上甘棠村后据说是汉武帝所设的谢沐县衙门旧址的一处高地上,放眼眺望,但见滑油山就像一把舒适的太师椅,上甘棠就端坐在它的靠背上。左右各以将军山、昂山为“青龙”与“白虎”,前有龟山和西山为近案和远案,视野开阔;村前的谢沐河则如同玉带缠绕,蓄势涤污。一片密密麻麻的青瓦高墙安卧在青山绿水间,正是一片风水佳地。
据有关资料所记,上甘棠村自北边的昂山开始,沿沐河向南布置1.8米宽的主要交通干道,与其垂直布置9条次干道,现还留存7条。上甘棠周氏共有十族人,称为九家门楼十家厅,每一族沿次干道向后延伸布置住房,与主干道交叉处,建有各族的门楼坊和小型广场。这里现有453户、1865人,拥有历代古民居200多栋,有坚固整石块砌成的500米长的防洪墙,有4座古香古色的门楼,有跨越400年左右的8座民居,有68座清代古宅民居。
虽然带着一幅草画的地图,但当我们步入上甘棠村,还是像到了一处令人分不清方向的迷魂阵。在高大的青水墙面矗立两侧的窄小青石板路间左拐右拐,触目是似曾相识的高屋旧居,只能以门户上隐约还能辨识的“爱敬堂”、“翰里故”、“厚德祥”等宅名来区别。据说村里巷道格局其实是按周敦颐的太极图布置,外人贸然闯进来还真的走不出去。
我们随便走进一户人家,正房、厢房、楼房,都有严整的纵深布局,考究的中轴对称。中间天井铺满青石,高大的风火墙上青草萋萋,墙体上“古今风月”的斑驳字体依稀可见。天井旁主楼的大门上雕花窗棂极为讲究,使正屋能充分采光。房屋的地面都支有六七寸高的架子,既解决南方潮湿的问题,又可让屋下通风。
踩着堂屋后陡峭的木楼梯上楼,只觉楼梯嘎吱直响,主人却笑言无妨,秋收时还要挑着百多斤重的谷物上楼存放呢。果然楼上放有几个1米多深的大木仓,并向天井挑出走廊。站在走廊俯看,与楼下天井玩耍的小孩对答呼应,声音在木楼上下颤悠。想象这里当年亲朋满坐,楼上楼下各处声形闪动,小孩子泥鳅般钻来钻去的情形,恍惚挤进了这户人家的往昔片断,悠然亦是怅然。
明代驻粤太守的祖屋居然完好,清代翰林的大宅人丁仍旺,跟随张治忠参加过“重庆谈判”的爱国将领周翰宗将军的故居安然无恙……这座千年的古村落里保存至今的200多栋古建筑,为研读湘南古民居建筑提供了难得的范本。而在这片片房屋中生生灭灭,来来往往的所有悲喜哀乐,聚散离合,本是早已灰飞烟灭,但在这地理位置千年不变,家族血统千年不变的村落里,你分明能感到它们像尘埃一样层层覆盖,填满村落的每个角落与缝隙,也沾满我们的飘飘衣襟。